一个县城青年的生活简史

年轻人离开家乡的方式有很多,外出打工、或考入大学,他们中的极少部分出国、留在大城市,也只有极少部分回到农村。绝大多数人,生活在地级市或县城,成为容易被忽视的一个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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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成的左胳膊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二十几个烟疤,在浓密毛发的遮掩和时间洗礼下,并不容易注意到。第一个是高中刚毕业时和人拜把子留下的,以此来表达结义的决心。没过多久,他们慢慢疏远了,甚少联络。后续烟疤因数目众多,具体时间早已记不清楚,但大多是上大学时留下的,理由多为戒烟戒酒戒赌,除了赌博,他什么都没戒成。徐成说,烫烟疤和纹身一样容易上瘾,烫过一次后,每遇到后悔的事就拿起烟来烫,用来表示自己至高无上的决心。左侧肩头上有徐成身上唯一一处纹身,2009年夏天的某个午后,花了三百多块钱在市区理工大学旁边纹的。狼头毛发藏蓝眼睛深红,栩栩如生谈不上,倒也称得上逼真。7年过去了,除去颜色淡化之外,因徐成体重的暴增,狼头也随之变形,原本威风凛凛的形象倒有些温顺慈祥了。

徐成出生在山东省鲁中地区的某个农村。整个乡镇有大小70余座山头,但也并不是严格意义上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早年前交通不便城乡差距还很明显。徐成上初中时,政府曾组织过手拉手活动,和县城的中学生结对互助。没过几年,房地产繁荣发展对石料的迫切需要,几乎所有的山头在采石机和破石机的轰鸣下被挖空了。有点背景或者头脑的人,置办几台机器,一年豪取百万并不夸张。生态破坏的同时,是巨大的贫富差距,财富聚集在少数人手中,绝大部分老百姓靠贩卖苦力养家糊口。此地彪悍的民风远近闻名。在遥远的农民还需交粮食税的年代,徐成所在的村庄曾发生过村民拒缴公粮被乡政府人员殴打,村民们围攻乡政府,最后乡政府以免除三年粮食税告终。

没有发财的门道时,好勇斗狠往往纠结在鸡毛蒜皮的邻里小事和酒后苦闷情绪的释放。在金钱的诱惑下,平日赋闲在家的小混混们被能人们圈养着,没事时吃喝玩乐过得潇洒,等到因占山圈地引发的流血事件中,身上多几处刀疤甚至送掉性命。大学寒暑假,每次返乡,徐成都会听到某个儿时的玩伴被砍。如果不是考上大学,徐成无疑会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也正是在读大学的四年间,徐成和他这些玩伴有了各自的境遇。高昂的学费和家庭缺少一个壮劳力,让本就不算宽裕的家庭更加拮据。反观那些玩伴,开上了汽车还在县城有了房子。虽然如此,当时的徐成并不灰心,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大学生,毕业后的人生会更加辉煌。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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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并没打算让徐成上高中,但考虑到十四五岁的他身体还没发育完全,外出务工赚钱少是必然,还容易跟社会上的人学坏了。徐成讲义气,初中总是出头帮人打架。父母似乎预判到,自己的独生子会在不远的某天惨死在街头巷尾。恰好徐成二舅家的表哥在县城的一所私立高中读书。这所刚成立两年的私立高中,面向的便是考不上高中但又不想读技校的劣质学生,对中考分数没有要求。其对外宣传所用的全军事化管理,也恰好迎合了父母的心意。不指望学有所长,花钱让老师看管几年,等他身体发育完成也好。

谁也没料到,三年后的徐成会成为我们这届二百多名毕业生中仅有的几个考上本科的学生。在我们毕业多年后,从学弟们的口中得知,徐成时常被老师们提及,被当做学渣逆袭的典型。

徐成前两年的高中生活,可以用这样几个关键词来进行概括,睡觉,恋爱,打架。至于学业,简单地用差是不足以形容的,他甚至没正经看过几眼课本。冗长无趣的课堂,单纯睡觉已经不足以熬过去,老师们对这类学生只有一个要求,只要别闹出动静影响其他同学,干什么都行。挤布满脸上的青春痘成为徐成的主业,在高耸课本的遮掩下,将一块小镜片置于书本中间,伏案挤来挤去打量自己坑坑洼洼的脸部,顿时觉得时间如梭。浓密的体毛和青春痘,让徐成感到自卑,好在接近一米八的身材和打架中散发的雄性特征,还是有女生主动投怀送抱。晚自习期间,同班的一个女生把徐成约在女生宿舍见面,脱光衣服躺在床上,反而把徐成吓坏了,低着头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跑掉了。

我和徐成的相识也和打架有关。我和同班的李明打架,他找来的帮手正是同村的徐成。徐成看了我一眼,和李明耳语几句,走出了我的宿舍。留下李明一个人,无所适从,空放了几句狠话。四年后,离大学开学还有两天的暑期,勤工俭学的李明在村边的山上驾驶着小型铲车运石料,天刚下了雨,山间的土路有些湿滑,连车带人翻下山。李明被卡在驾驶室动弹不得,过去两个小时,救护车还未赶到。李明厌烦了,先走一步。

在和徐成正面接触前,便对他已经有所耳闻。一天在楼道里,徐成和几个同学手持棍子将一个同学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凶狠发疯的状态是我对徐成的第一印象。后来相熟后,得知这次打架的理由,是和对方擦肩而过时,给了他一个不友善的眼神而已。学生时代的打架,理由不外乎看对方不顺眼和因为女同学。徐成打架更多是因为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生怕被别人瞧不起,也正是我们这些农村子弟,去县城求学时隐藏的卑微心理。学生中,徐成的同乡人数最多,抱团形成最大的一股势力,欺辱那些来自县城的学生。有次,徐成在公用的水房中洗头发,洗头膏用完了,他将水灌在瓶子里,晃悠一会,然后倒在头上。这场景被来自县城的某同学看到,他打趣道,穷得连洗头膏都用不起了吗,来,用我的。徐成没说话。晚上,我们七八个人把这位同学拉到一间不住人的宿舍里,一顿拳打脚踢。

高二分文理班,文科班主任拒收徐成。晚上徐成一个人走在漆黑的操场,陷入深思,上学上到没有老师愿意接纳的地步,也真够可以的了。没有选择的境地下,徐成成了美术特长班的一员。半年的时间里,毫无任何功底的徐成开始孤注一掷,空旷的画室里,徐成在画板前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十几年来认为脑子愚钝的他开始用心做一件事,他找到自己所擅长的领域,他对色彩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他进步神速成为了班里最出色的那个,他成为老师同学们口中的才子,他拿到了好几所大学的校考合格证。

离高考还剩半年,徐成开始恶补文化课,酣睡一片的教室里徐成专心听讲,泔水横流的卧室里徐成废寝忘食,徐成认识到自己的智商没有问题,以往宛如天书的课本知识也能参悟,老师们投射来的欣慰目光,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师生情谊。徐成收到了重庆一所三本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高考之后在漫长的夏天中,徐成作为家族的荣耀沉浸在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中,为女友张丽的意外怀孕筹集堕胎费用,确实让他心烦意乱了一阵,但对扼杀亲身骨肉的悔恨和惋惜,九年后儿子出生他才有了更深的体会。拜把兄弟没在筹钱上伸出援手,倒更让徐成耿耿于怀。此时的徐成在心里已经有意识地和其他人区分开来,自诩为艺术青年也罢,但对放浪形骸的行为,他有了恰当理由进行自我说服。搞艺术就是要独特点,堕胎不恰好可以磨练身心吗。

图片[1]-一个县城青年的生活简史-我淘网

胶板版画《叔叔你别打人》By袁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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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老家县城当书店销售员的张丽提出分手,把徐成背井离乡的大学生活分为了两个阶段。前两年,徐成享受空前自由的同时,拒绝了几个女生的投怀送抱,他把多余的精力释放在篮球场和画室。对爱情的忠诚并不能抵消相隔千里的寂寞和空虚,每逢寒暑假在张丽宿舍里数日的肉体狂欢,只是这份感情残存的唯一要义。彼此心中已对这份感情的无望达成了默契,尽管如此,但张丽提出分手的时候,徐成还是难以接受。他开始自暴自弃,旷课去网吧玩游戏,在宿舍聚众赌博,用酒精麻醉自己。更让徐成绝望的是,两年之后的校园中,已经没有多少异性可供选择。

徐成还能做些什么,熬夜和酗酒已经让他没有心思再挥洒汗水,赌债的日夜叠加,让吃饭也成为一个问题。他只好躺在床上尽量减少新陈代谢,对前来索取赌债的同学们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刚踏入校门时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不见踪迹,他长发飘扬面黄肌瘦用虚空的眼神打量着周遭,思索的也都是人类存在的意义等永远不会有答案或者到处都是答案的哲学命题。

回首往事,让徐成庆幸的是,幸好当时没有面向大学生的黑心网络贷款公司,不然他肯定身背上百万的债务自杀了。

七八年后的今天,徐成对大学生涯的总结陈词只有两个字,平淡。但四年求学生涯,还是对他以后的人生有着并不显著却也无法回避的影响。枯坐或站立32个小时的漫长火车旅行,以及在异地生活上的各种不适应,让徐成一早就打消了四处闯荡的念头,他没有四处看看世界让自己眼花缭乱的欲望,在出生地耗完尚不确定年岁的一生并没什么不妥。这就排除了徐成变成背对着我们发出混不好我就不回来的豪言壮语继而成为成功人士的可能性,因为他缺乏坚韧执着的品质和圆滑狡诈的性格。

2008年,携带着学位证的徐成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没有了以往的洒脱,他不再那么容易暴怒,这不是成熟的表现,他身上虽然还遗留着些许的高傲,可更多的是隐忍。和我一样,作为初入社会的大学生,手脚不知道怎么摆放。那个在长途大巴车因尿急,把尿注射进矿泉水瓶,瓶子装不下又将其歪倒在地佯装水洒在地上,使尿液流满整个车厢,当乘务员前来询问时假装睡觉一脸无辜的大学生形象,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就是他,在社会的漩涡中晕头转向迷失了方向,逐渐接受且不再抱有爬上岸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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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考事业编教师无果后,徐成在某美术培训学校当老师。接连两个月有朋友结婚,刨去份子钱和房租,每月六七百的工资一分不剩还要借债。徐成沉不住气了,辞掉工作,寄居在表哥邓有金家。徐成说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还是很关键的。短暂的美术培训行业经历,让他再也不想从事这一行当。

这年深冬,穿着单衣的徐成出现在刚下过雪的街道上。残酷的天气没能压住徐成内心对艺术翻滚的热火,几个月后春天来临,他没画出一副画。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创业。

抱着发财的目的我们在市区租了一套房子。我所做之事忽略不计。徐成将目光瞄准墙绘市场,在洁白的墙壁上涂抹几笔以彰显自己优雅的生活情调正风靡大城市。五线城市相对落后,在不远的将来必定是一个很大的市场需求。徐成斜躺在床上踌躇满志,似乎看到只有手边插满烟灰缸这一生活用具的空荡房间里整齐码满了人民币。几天后,徐成用从家里拿来的五千块启动资金购置了一台电脑,接通网线后,他端坐在电脑前点燃一支烟调整好心态开始创业。半年后的深秋,徐成收获了数千块的外债和因酗酒而徒增的二十多斤肥肉。没看到人民币,厨房里倒是摆满了喝光的小绿瓶牛栏山二锅头。多月以来熬夜通宵网游,让徐成的面部浮肿,他胳膊上的烟疤尚在结痂。而我在一番徒劳后,只换来后脑勺上的一块斑秃。

大半年同居的朝夕相处,让我和徐成明白,再这样厮混下去只是加快腐烂的速度,那么分道扬镳,各自找个角落慢慢烂掉,会更好一点。我收拾好行李,去投奔了在青岛工作的女友。徐成搬到另外一个小区,租了个大致容得下床铺的房间,晚上去附近的网吧通宵网游,白天在房间里养精蓄锐。这种黑白颠倒的日子持续到第二年的春天。一年来的自我放弃,耗光了父母的耐心,对儿子刚毕业时的满心期待降低为只求其找份能喂饱自己的工作。

徐成在劳务市场找到了一份在商贸城装卸货物的工作,货车载着他和货物,到达地点后徐成像只工蚁将货物放下,然后再去下一个地点。每天十几吨的货物,徐成感受到了活着的痛苦,不再那么麻木了,他的肥肉在逐步消失,然后他辞职了。

徐成开启了他波澜曲折的职场生涯,不要把他频繁换工作认定是追求成功的方式,更准确的说法是,他在被动寻觅着生存的可能。在两份工作之间的漫长休整期,徐成一步步降低生活的标准,完全将艺术这个玄虚毫无价值的东西,赶出他的凡胎肉体中。

站在盈科环保公司的生产车间里,徐成扫视着一条条生产线上黏合着的工人们,他们和散发着热量的机器是融为一体的,不分你我的,这样说不对,机器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你要按照他的节奏来运动,这意味着金钱,可以让你回到家中从容面对父母和妻儿虎视眈眈的饥饿眼神。在即将要成为机器的时刻,徐成退缩了。

然后,他和堂弟小超来到塑料厂,干了三天的投料工人,累成了一条年迈的狗。通过求助省城当官的亲戚,徐成来到济南,成为一名国企酒店的工作人员,在二三十层的大楼里,每日跑上跑下送东西和修理东西。倒是没那么劳累,就是工资偏低。这期间,徐成和张丽恢复了联系。多年后,身单影只的两个人怀揣婚姻的念头走在一起,并在徐成父母四处借债在市区购置婚房后,成为了合法的夫妻。

多亏官员亲戚,徐成成为市区一家生产电池企业的极片修理工,工作内容异常清闲,只需拿着砂纸看哪里不平磨一磨。多年来,徐成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然后张丽怀孕了,面对即将出生的孩子。徐成慌张了,不能安于现状要尽快发财,为老婆孩子提供安逸的生活环境。他和表哥邓有金一拍即合,由表哥出资两个人跑到武汉学习制作辣鸭脖。学成归来后,为了试验,他们没有冒险在繁华的地区租店经营,而是选择一处偏僻的农贸市场。情理之中,半年后,鸭脖店经营不善关门了。表哥作为出资人,对这个项目失去了兴趣,宣告散伙。儿子出生了,面对日常花销,徐成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在一家没落的国企当拉丝工人,这个颇有些专业的词语,虽仅有两个字,他却学习了整整一个月才稍微能控制住。落伍的设备让工作内容繁琐无比,徐成辞职不到一个月,这个国企也倒闭了。马不停蹄,徐成又去了惠人化工,工作轻松,但对身体有害,干了几个月攒了一笔生活费后辞职走人。在儿子一岁左右,徐成把市区的房子卖掉,在县城买了个二手房。

置换房子让徐成手中有几万块可以支配,他的心又躁动起来,是再找份工作,还是自己干呢,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大半年,等他做好决定时,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拿着从老婆亲戚那里借来的两万块,徐成和朋友大壮跑到泰安学习果木烤鸭的制作,半个月后学成归来。又过了一个月,烤鸭店在农贸市场开张。头一个月生意火爆,半年的店铺租金已经收回。尽管每天起早贪黑两只手在解冻和烤制鸭子的过程中僵疼,联想到未来的小康生活,徐成喜不自持。速生鸭在养殖中使用催生剂等负面新闻被媒体曝光,生意一落千丈。徐成和大壮相互打气,认为这只是暂时的,过了半年他们总算接受了现实。

能有什么办法,徐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自己做个事情这么艰难呢。这一年,不仅没赚到什么钱,还新增了外债。在郊外的小树林里,徐成端着酒坐在我的对面,头颅垂下,再三问我,到底要怎样,我该怎样呢,你总说会好起来的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怎么觉得生活深不见底呢。两个月后,徐成在恒久化工厂上班,恰逢建新车间,各种杂活都干。三个月的时间,徐成瘦了二十多斤,人显得精神也不少。只是他灰暗的眼神难觅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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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年里徐成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现在的他体重一百八十斤,留着小平头脸部略显肥大,面对旁人的询问,他总是先嗯一声,然后头部往外探出一点,眼睛因眼皮耷拉没有神采,等待对方重复一遍。仔细听完对方的话,徐成会习惯性地沉默一阵,然后悄声说上几个字,你从他的嘴巴中得到的答案也都可有可无,让你无话可说。他是个合格的话题终结者。而就此认为徐成是个木讷容易欺辱的胖子,那就错了。每个徐成工作的地方,总有一两个人被他辱骂过。被骂者的表现总是当场愣住,然后在徐成拽其衣领时,用力往后躲的同时表达歉意。

去年冬天,下了夜班的徐成坐在沙发上,他刚喝了几口塑料桶装的廉价白酒。他再次萌生了换工作的念头,不抱希望地在手机上查看着招聘信息。盈科环保公司正在招聘油画师。徐成终于找到一份和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每日在已经打印好的画上涂抹几笔,给人以真实油画的错觉。他没有了以往的浮躁,他偶尔会有动笔作画的念头,却因家庭琐事总是中断。他喜欢莫奈,阳台的画架上,一张人物画面几个月也尚未起形完毕。三岁儿子坏掉的玩具车在画架旁边,上面落了一层灰。

七年前的秋天,大学毕业第二年,徐成躺在租住房间里的床上面如死灰。右胳膊上因被藏獒咬住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可相比于心灵上的痛苦却不值一提。几分钟前他刚接到二舅的电话,这个善于交际的农村能人,给自己的外甥带来了个好消息。今年负责征兵的干事是他的老同学,有一个面向毕业大学生的名额,送到军校学习两年,毕业后安排事业编制工作。而这个名额,毫无疑问是属于徐成的。徐成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他点上一根烟,言语因激动有些语无伦次。而左肩头的狼头纹身已经蜕皮完毕,正面目清晰打量着徐成的居所。他如实将纹身的事情告诉二舅。二舅没说话,只哀叹一声。改变人一生的机会只有那么一两次,徐成已经错过了一次,余生他还会等到第二次吗?

文 | 魏思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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